奇迹之画

    当别人为你画肖像的时候,你是否会感觉到,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瞪着自己?
    当肖像完成的时候,你是否会感到浑身疲惫,就好像身体的某一部分被抽走了?
    1.讣告
    相对于鬼气森森的医学院、汗味冲天的体育学院来说,艺术学院绝对是个好地方。
    不过,月堤所在的艺术学院除外。
    月堤站在艺术学院的告示牌前,牌上贴着黑体字的讣告,一般来说,讣告很少出现,即使出现,上面的名字应该只有一个,而这次,却有两个。
    小萌和夏雨,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却在昨天傍晚双双离开了人世。这两人是月堤的同班同学,事发时月堤并不在现场。她只是听说,发生了意外事故,小萌在一瞬间被夺走了生命,那时夏雨就站在小萌身边,他被突然到来的噩梦吓得不知所措,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萌的心跳已经停止。悲痛欲绝的夏雨选择了殉情——他从教学楼的楼顶跳了下去。
    这是自去年以来,死掉的第五条人命。
    小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故?月堤不知道,当她赶到事发现场时,那里已经被穿白大褂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些记者想挤进去拍照,警卫们拿走了他们的相机,将他们推出校门。
    警察也来了,班上的每个人都被叫去问话,月堤也不例外。警察翻来覆去地问这几个问题:小萌有没有自虐的倾向?她是否吸毒?她是否有精神病史?她是否接触过什么行为异常的人?……
    月堤一直在摇头,她不明白警察为什么要问这些。当她离开警局时,问警察:“小萌身上发生了什么?”警察们互相看了一眼,回答说无可奉告。
    最终,白大褂们将两只大担架抬出人群,每只担架上都盖着厚厚的布单,连下面的人形都看不清楚。

    不久就是追悼会,死去刚刚没多久的小萌与夏雨被双双火葬,盛在了骨灰盒里。月堤越发觉得蹊跷,如果说夏雨被摔得支离破碎,那么,被尽快火化倒也情有可原,但为何小萌也被这么快火化掉呢?
    连瞻仰遗容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开始咀嚼警察问的问题:“她是否接触过什么行为异常的人?”
    小萌是个老实的女生,当其他女生都打扮得浓妆艳抹,周旋于各个男生中间的时候,小萌和夏雨形影不离地出没于图书馆和画室,这是一对亲密无间,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的情侣。
    因此,小萌根本不可能跟行为异常的人接触。她甚至很少外出。
    小萌和夏雨的双亲站在死者的遗像前,四位家长相拥而哭,哭声将月堤的思绪打断。
    小萌的老师代表校方将小萌的遗物交给小萌的双亲。
    除了衣服和书,再就是几幅画作。小萌的父亲指着那些画,颤巍巍地说:“这些我们不要,路途遥远,恐怕会弄坏。日后看到这个,怕又会睹物思人。你们谁感兴趣,就留下吧。”
    画就由小萌的同学们自愿拿走。月堤在那些画中翻了翻,她的眼睛瞪大了。
    有一幅画,明显是小萌的自画像,画中的小萌栩栩如生,她似乎没穿衣服,赤着脚,斜披着头发,肩上搭着条白色的布,脸上的表情,迷惘中略带娇羞。

    看到小萌的遗像,月堤心中有些酸楚,她将这幅画挑走了。
    月堤将画摆在自己房间,宿舍里的光线并不好,画中的小萌显得格外苍白。月堤端详着那幅画,忽然发觉画中的小萌与小萌真实的相貌是有些不同的。
    在月堤的印象里,小萌的肩膀微宽,身材略有些丰满,皮肤也不算好,带着些雀斑。除此之外,由于高度近视,小萌平时都戴着杯底一般的大眼镜。
    画中的小萌却显得身材曼妙。皮肤白皙,毫无瑕疵。近视镜更是无迹可寻,画中的小萌用一双黑漆漆的双瞳盯着前方。
    月堤似乎觉得那双瞳像两口深深的井,自己的视线被牢牢地吸在上面,竟然有越陷越深的感觉。
    画中的小萌比真实的小萌更美。
    月堤愣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认为这画是小萌自己画的,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小萌虽然很用功,但她的技术却达不到这般水准。至于她的男友夏雨,擅长的则是山水状物,画出来的人物肖像全都缺乏灵气。
    画中的小萌用迷蒙的眼神望着月堤,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月堤将记忆里擅长肖像画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其中有三位是女学生,都在小萌之前去世了。除此之外,就是几位男性教师,就小萌的性格而言,断不可能脱了衣服站在别的男人面前。
    月堤越发觉得这画蹊跷,画中的小萌死死盯着她,让她越发不安起来。屋子里挂张死人的肖像也实在不妥。月堤来到画前,想将它收起来。
    却听啪嗒一声,画框里掉下一枚东西,月堤捡起来一看,原来是片记忆卡。
    画框里怎会有这种东西?难不成是小萌特意藏在里面的。月堤赶紧将它放进电脑读卡器里,她急于知道里面的内容。
    记忆卡里是小萌的日记,月堤顾忌到这是死者隐私,未敢多看,只是从死者生前最后几个月的看起。
    2.小萌的日记
    9月7日
    开学了,久违的校园依然破败不堪,如果来这里拍鬼片,再合适不过。
    夏雨骑车来接我,从校门口到宿舍那段路,颠得我浑身上下没一处骨节不疼的。夏雨赌咒发誓说这不是他技术的问题。唉,可怜的孩子,你啥时候才能把自行车换成汽车啊。
    老师收作业的时候,我这才想起还有论文没完成。唉,一个来学画画的学生,为啥还要被迫写论文啊!
    我去找老师求情,他神态庄严地告诉我,假期作业也要算学分的,论文没完成,下次的奖学金岌岌可危。
    我被吓住了,但从老师的眼神里,我看出还有机会,于是我再三哀求,他才说,除非帮他完成几项任务,论文的事情就可以不追究了。说不定还可以多给我几个学分。
    我三呼万岁,他说别急,你还不知道任务的内容呐,人体模特你当不当?
    我又僵住了,我的身子除了被宿舍里那几个女色狼看过,就连夏雨都没舍得让他看。如今……我求老师,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他坚决地摇头,“小萌,老师也知道这是很为难的事。上个学期我本来请了几个学生做模特,但谁想她们竟出了意外,如今只好拜托你了。时间非常紧,下个月月底老师要拿作品和其他几位朋友一起去巴西参展,这对我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这样吧,如果你肯帮忙,我为你保密,平常的模特能拿多少酬金,我给你双份,你看怎样?”
    “拿到南美去参展,那画会不会被记者拍照流传出来啊?”

    “不会的,这次的展览不许拍照。你的男朋友也绝对不会知道的。”
    好吧,还能怎样,一狠心就答应他了。反正被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9月9日
    老师选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既没有在他家,也没有在学校。据他说是为了避嫌。好吧,老色狼,你要敢对我不轨,我也不是好惹的。
    不过他的表现倒还可以,他说并非是要一丝不挂才成。披块布,用双手捂住都可以。这样还可以给观赏者一种朦胧感。让他们的内心充满更多憧憬,对画产生更多兴趣。
    呸,我当然懂这个。这就像穿丝袜的女人绝对比直接露大腿的女人受欢迎一样。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
    即使披着布,手在胸前挡着,但我依然觉得很不舒服。
    老师开始画了,他倒是蛮认真的,反复打量我几遍后,他开始在画布上勾勒起来。我看不到他在画什么。他的眼睛时不时地和我的眼睛对视。
    每次我都感觉到,他的眼神非常冷,冷得让人心里发寒。
    因此,当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时,我觉得我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总是枯坐实在无聊,我想和他谈几句,便问:“以前那几位模特,都给您当裸身模特?”
    “没错。”
    “可她们都死了,而且死得很离奇。”
    老师的面色不变,“她们三个在宿舍用违章电器做饭,引发了火灾,实在不幸。你最好不要和我说话,这样会让我分神。”
    于是,我就在画室里呆坐了一个下午,腰以下都麻木了。直到傍晚的时候,那个讨厌的老师才停笔,“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这是你的酬劳。”
    我披好衣服,问:“能不能让我看看您画好的部分?”
    “不可以。”他用布将画盖了起来,“明天继续,别迟到。”
    回到宿舍后,洗了个澡才去见夏雨。当模特的事情我一直瞒着他,还好他没看出什么破绽。今天真的好累,最后我简直是爬上床的。
    9月10日
    今天和昨天一样。我在画室里充当了半天石像。不过我看出来了,老师真的是很用心在画,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为了专心作画,他甚至把手机都关了。从他黑黑的眼圈来看,昨晚一定熬夜了,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夜幕来临的时候,老师停笔,用黑布将画盖上。趁他数钱的时候,我偷偷撩起画布一角,想看看究竟画成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他恶狠狠地在我手上打了一下,“不许偷看!”
    我委屈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拿了钱之后快点出去!”他的表情十分严厉,把我吓到了,因为我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走出画室的时候微微有些晕,我想是中午吃的东西不够多。
    9月13日
    今天起床的时候感觉有些恶心,莫非是着凉了?我给老师打电话请假,他说他的画接近完工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过去。好吧,为了钱,为了学分,我豁出去了。
    让我吃惊的是,老师的状态似乎也很糟糕,他的面色苍白,额头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和平时神采奕奕的状态相差甚远。
    “你可以看一下完成的部分了。”他说。
    我很诧异,平时我连靠近那画都不可能,今天他倒变得大方了。
    老师掀开了蒙在画上的黑布,在那一瞬间,我感觉眼前的世界完全消失了,只剩下那幅画。
    这真的是我吗?婀娜多姿的身材,光滑平整的肌肤,连原本乱糟糟的头发都显得光泽柔顺……哦,我伸出手去想碰它一下,又怕手指破坏了那上面美妙的线条。从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开始,我的视线就被吸在了上面,再也拔不出来。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由于兴奋而全身颤抖着。
    世界上没有任何画是完美的,如果非要举出一幅来的话,那就只有这幅了。我可以想象万千人拜服在这画前的情景……
    “喜欢吗?”老师用虚弱的声音问。

    我点点头。
    “这幅画将被送去参展。今天主要是问问你的意见。”老师说。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个请求,能把它送给我吗?”
    老师的眼睛瞪大了。
    “我太喜欢它了。”我央求道:“求您把它送给我吧。我可以答应您任何要求,您再让我当多久的模特都成,您可以再画一幅画去参展。我身上可以不披布,您可以画全裸的……”
    老师显得惊慌失措,“小萌,你的要求太过分了。这幅画是老师的心血结晶,不是你要就可以给的。”
    求他也是无用,这个家伙顽固得很。我咬了咬牙,将手指甲伸向画布,“老师,那我只有逼您了。如果您不答应,我就……毁了它!”
    老师的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他考虑了良久,终于答应了。

    “你和前面那几个一样。”他嘟囔了一句。
    9月16日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就像是两个马拉松运动员,在拼尽全力跑完最后的几圈。
    我想我已经接近极限,每天都感到比前一天更加疲惫。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说实话,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里,消耗不了多少能量,但我时常会感到晕眩,而且次数日渐增多。在画画的过程中,有几次不得不停下来。
    老师的状态也不见得好,他佝偻着腰站在画布前,眼窝深深地凹陷着,太阳穴微微发红,嘴唇干裂,宽大的衣服在身上不断抖动,样子有些癫狂。有好几次我都联想到西方传说中的食尸鬼。他那只拿着画笔的手却显得分外稳重,说实话,他现在唯一像人的地方就是那只手。
    从他画室出来的时候,我感到恶心、虚弱。从这里到宿舍用不了多远,可我却要走好久好久才能到。
    路上的行人在我眼中变成了重重鬼影,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分外模糊。每当经过有阴影的地方时,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从里面钻出什么东西。
    我想,在老师画画的时候,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
    现在能给我安慰的就是从老师那里拿来的那幅画,看着它就像看着自己,不过,是另一个自己。有好多次,我都在想,这是我自己吗,这真的是我自己吗?
    只有当宿舍没人的时候才能拿出来看,我生怕其他人会看到它。
    9月19日
    早上和夏雨一起吃饭,他很奇怪地看着我,说:“你变了。”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说:“你脸上的雀斑不见了。”
    “真的吗?”我有好久不照镜子了。
    他给我找来面镜子。我惊奇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果然,雀斑消失了,皮肤变得光滑而平整,就连眼睛也比先前漂亮许多。
    如果说雀斑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消失的话,眼睛的变化却是教人无法理解。
    我又想起件事,我问夏雨:“你看我是不是瘦了些?”
    “嗯。”他点点头,“之前没注意,但经你这么一说……你是不是去做整容了?”
    “才没有!你没听说过吗,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我想我一定是很开心,连饭量都大了起来。
    回到宿舍里,我又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开始逐渐和画中的我相同起来。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这画是不是有什么魔力?
    我渐渐害怕起来。画中的我似乎在咧嘴微笑,招呼我进去……
    手机响了起来,是老师打来的,他催我赶紧过去。
    “画展逐渐接近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现在必须抓紧!我有一个建议,你能不能暂时不离开这里,我们在画室里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看能不能把画完成。”
    我考虑了一下,说:“我没问题,可是老师你呢?”
    老师现在的样子已经和木乃伊相差不远了。他形容枯槁,行动迟缓,头顶上出现了大片的白发。
    只有握着画笔的手还是坚定的。
    他一边咳嗽一边说:“我没事,你去做准备吧。”
    这二十四小时无比难熬,老师简直就像一只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的人,在他身上笼罩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气息。
    今天的天气很糟,外面很早就阴天了。因此不得不采用室内照明系统。但画室里的供电系统似乎出了问题,电灯时明时暗,像只该死的眼睛在眨呀眨的。
    老师的身上溅满了油彩,衬衣上、脸上、手上。斑斓的色彩并未使他脸上现出生机,却让他变得更加狰狞。
    我忽然感到一股寒意,这寒意顺着我的脚底向上涌,顺着血管与神经爬遍全身各处。现在是初秋时节,暑气尚未褪尽,不该这么冷的。我偷眼看了下墙上的温度计,显示温度为三十摄氏度。莫非我出现了幻觉?

    老师又咳嗽了起来,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随着最后一声咳嗽,他的嘴角沁出了血,我担心地站了起来,想过去为他擦掉。他却瞪着眼吼道:“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那里!”
    天啊,在他喊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与此同时,我看到他背后有什么影子在晃动。
    时间不声不响地跨入午夜,我有些瞌睡,晚上没吃东西,精神头实在不足。
    老师还在继续画,他弓着腰,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熠熠放光;一只手耷拉到腰间,不时晃来晃去,就像跟身体的联系只剩下了一层皮;另一只手则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在画布上飞舞。
    他的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像是诅咒,又像是乞求。
    电流忽然强了起来,灯在头顶上发出耀眼的光辉,老师背后的影子忽然被拖长了,在墙上张牙舞爪,简直像是只巨大的魔鬼。
    我吓得叫了起来,“老师,你背后!”
    老师抬起头来,此时他的头已经干瘪得像只骷髅,花白的头发紧贴着头皮。他忽然停住了笔,呆呆地看着我背后。
    “小萌……”他结结巴巴地说,“看着老师,不要回头……”
    他为什么不让我回头呢?
    我感到背后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寒气,与刚才的寒气不同,这次的寒气似乎有形有质。我还能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呼吸,那呼吸粗重、阴冷、潮湿。
    正当我想回头看一眼的时候,老师尖叫道:“别回头!看着我!不许看别的地方!”
    如果回头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敢想象。我害怕地流下了眼泪,耳边依稀传来眼泪凝结成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的声音。
    那粗重的呼吸在向我靠近,虽然我不能回头看,但我可以感觉到。后面的东西贴近了我的身子,它的呼吸喷到了我的背上,接着,向上缓缓移动,后脖颈、后脑……被那呼吸喷过的每一处都生出了鸡皮疙瘩。

    老师的画笔动得更快了,他在大声呐喊着什么,但我根本听不懂。他现在的样子很可笑,就像电影里的巫师在仪式上跳舞一般。但此情此景,我根本笑不出来。
    后面的呼吸声忽然停了,接着,我感觉到有东西贴上了我的皮肤,那东西又黏又滑……
    老师喊道:“撑住!撑住!最后几笔了!”
    电灯光变得夺目而灼烫,就像头顶照耀着数个太阳一般,我只觉得昏昏沉沉,老师的呐喊仿佛在千里之外,渐渐的身体失去了平衡,终于,重重地摔倒在地。
    在失去知觉之前,我模模糊糊地看到,我背后有个巨大的黑影。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身上披着件外衣。耳边传来小鸟的啾鸣,昨晚的一切莫非是在做梦?
    老师穿着件白衬衣,面带微笑出现在我面前,他容光焕发,腰杆比以前挺得更直。
    “小萌同学,谢谢你的帮助,老师的画完成了。给,这是你的报酬。”
    我穿好衣服,把钱塞进口袋,“老师,那幅画在哪里?”
    他警惕地问:“我收起来了,怎么了?”
    “我想看看。”
    “算了。”他摇摇头,“我建议你回到宿舍,好好地休息一下,最近几天可把你累坏了。”
    “就看一眼。”我哀求道。
    “半眼也不成。”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将我送出了画室。
    9月20日
    我失神地打量着那幅自己的肖像,画中的自己仿佛女神一般,但我已经对它完全失去了兴趣。我真的很想看看老师新完成的那幅作品,哪怕只看一眼也好。这种欲望在我的心上爬搔,使我无法忍耐。
    电子邮箱里有夏雨发来的信息。
    他说:“小萌,对不起,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情,冷落了你。事实上我在作一项调查,很刺激,请放心,我没做坏事。
    还记得那死去的三位女生吗?我觉得她们死得太蹊跷了,于是,我询问了她们的朋友,结果发现,她们生前都在给一个人当模特。
    而这个人,你一定猜不出来,他就是咱们的老师!当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觉得脑子里都要炸开了。我确信,平时道貌岸然的老师一定在暗地里进行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如果你也有兴趣,可以来找我。
    我现在已经查出他秘密画室的位置了。今天,我就要去那里看个究竟。”
    我还能怎么做呢?
    如果想知道老师新完成的画是什么样子,我必须去一趟画室。
    日记就记到这里,再无下文。
    月堤的心依然悬着,她无法想象在秘密画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她可以去画室里看看。
    她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3.画室
    电话那头传来了老师的声音,“喂,月堤,有什么事情?”
    月堤说:“我手里有小萌的日记,我知道你画室发生的一切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之后,老师虚弱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去那里看看。”
    “好吧。”老师说了一个地址。
    当月堤赶到那里的时候,老师已经在门口相候了。事实上,这地方离小萌出事的地方不远。月堤暗骂自己脑子太笨,早该想到这点的。
    “进来吧。”老师打开了门。
    屋子里陈设简单,桌子、沙发、画架、地毯。老师苦笑道:“你想看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小萌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外,那幅画呢?”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指指桌上一台显示器,“为了防盗,我这里装了监视器,或许你该看看那天的录像。”
    月堤点了点头,老师打开显示器,调出了事发当日的录像。
    监视器安装在天花板上,俯瞰着整个屋子,可以看到,当日的屋子里,陈设和今日差不多,只不过画架上明显放着什么东西,上面还蒙着黑布。
    “那是我最后的作品。”老师解释道,“也就是小萌最后的一幅肖像。那天我太大意了,本该把它放到更保险些的地方,那样的话,悲剧也许不会发生。但我当时已经太累了。把小萌送出画室之后,我连睡了几十个小时。”
    镜头上的画面发生了变化:门开了,一男一女悄悄走了进来。可以看出那是夏雨和小萌。夏雨得意地对小萌说:“我的开锁技术还不错吧。”
    小萌却没有说话,她呆呆地盯着蒙了黑布的画架。似乎很想上前看,却又不敢。
    “你怎么了?”夏雨问道。
    他推了小萌一把,小萌梦呓一般地说:“我们还是走吧,这里……让我不舒服。”

    “刚进来就想走?多没劲。至少也要四下里看看嘛。”夏雨在屋子里东摸西摸,最后,目光落到了那画架上。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走向画架。
    小萌脸上忽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走吧,夏雨。咱们不要看了。这是人家的隐私。”她跑过去拉住夏雨。
    夏雨不解地说:“看看又怎么了,我又不会偷走它……”他甩开小萌的手,拉开了黑布。
    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夏雨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是你……”
    “没错,是我。”小萌有气无力地说。
    “好,好美……可你为什么要背着我!你来他这里当裸体模特,事先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夏雨发怒了。
    小萌一边后退一边说:“你别急,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事实是明摆着的!你们……”夏雨脸上怒气更甚,他步步紧逼地向小萌走去。
    “我们怎么了!你什么意思?就算做裸体模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说吧,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夏雨激动地吼道。
    “我们没什么关系!他就是请我当几天模特……”
    夏雨的目光落回到那幅画上,“当模特,说得简单。你身上每一处都被他看光了吧。哟,瞧瞧这儿,还有这儿……”

    小萌忙不迭地将黑布拿起来,想盖到画上,“你别看了。”
    “为什么不让我看?他能看,我就不能看了?”夏雨一把推开小萌。“哟,瞧瞧这儿,真风骚啊。”
    小萌的脸涨成了红色,男友带有轻蔑和侮辱的口气深深地伤害了她,她忽然从画架上扯下那幅画,吼道:“让你看!让你看!”
    她忽然撕去了画的一角。
    夏雨伸手去抢,抓住了画的另一侧,两人在画室里争夺起来。画在他们手中发出呻吟。那被撕去的一角飘飘摇摇落到地上,依稀可以看出是小萌的手。
    小萌忽然尖叫了一声,只见她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红线。那红线迅速扩大,沁出一排血珠。
    “啪咧。”画忽然裂开了。显然,脆弱的画布无法承受两人的争夺。
    小萌呆呆地看着撕裂的画布,忽然,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条红线,接着,身体的各处也出现了红痕。
    夏雨尖叫了起来,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萌捂着脸,冲向门口,从她的手指缝里可以看出沁出的血珠越来越多。她跑出门口的一瞬间,身体的其他部分开始裂缝。夏雨跟在她的身后,画室里空空荡荡,只剩下那张破裂的画,在风中逐渐解体。
    老师关掉了监视器,“后面的事情,你大概能猜到。据说,法医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小萌的尸体收拢起来。这都怪我,我本可以装一把更结实的门锁……”
    月堤只觉得一阵恶心,“在此之前去世的那几位同学呢?她们也遭遇了这种事情?”
    “嗯,违章电器什么的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把她们画进了同一张画里,那画取名为:三姐妹。当画作完成的时候,她们要求把画拿回去欣赏一天。我照办了,当时我还不知道那肖像会有什么样的力量。当天……应该正好是其中一位女孩的生日。”
    月堤可以想象后面发生的事情。女孩们点燃了生日蜡烛,在蜡烛光中欣赏着自己的肖像,赞叹着那画的美丽。但是,烛光太暗淡了,她们不得不将画靠近烛火。易燃的画布不小心沾到火星,立刻燃烧起来……
    女孩们扑打着火苗,她们惊恐地发现,燃烧起来的不止是画,连她们身上都冒出了火焰。那火越烧越旺,点燃了她们的头发,点燃了她们的衣裙。她们像三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在屋子里凄婉哀号,但却无计可施……
    老师擦了下眼睛,“现在,你都知道了,你想怎么办?把我交给警察吗?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月堤想了想,说:“画展什么时候举行?”
    “下个月。”
    “你现在有作品参加吗?”
    “当然没有,所有的作品都失去了。送给小萌的那张又下落不明。”
    “不是下落不明。我知道它去了哪里,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方法。”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老师说:“我想变得更美。”
    这是她来找老师的真正目的。
    4.尾声
    月堤一丝不挂地出现在老师面前,她身上的肌肤莹莹闪光。老师提着画笔,全神贯注。当老师将第一笔落下的时候,月堤颤抖了一下,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股寒意渐渐升起,那寒意渐渐凝结,侵蚀着她的皮肤,她闭上眼睛,不去想它。
    当这幅画完成的时候,老师会将它送到画展上吗?
    难道他不会为了“灭口”,而将自己除掉?
    要知道,只需要在画上轻轻划伤一道,月堤就会死去。
    不管老师有没有这么想,月堤早就准备好了。
    她也不想让其他女人再通过这个方式变得比自己更美。
    她在身下藏了一把美工刀,锋利的刀刃,足够切断一个男人的喉咙,尤其是当那个男人精疲力竭的时候。
    她盯着老师逐渐衰弱下去的身体,默默地等待着画完成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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