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怪谈之血皮

    (一)
    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里,马晓正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喝着闷酒。
    饭店只有五六张桌子,有三桌客人正在吃饭,这对于这家饭店来说算是生意不错的情景了。
    “你也在这里吃饭呢?”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马晓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原来是小区的邻居,打过几次照面,但是并不知道姓甚名谁,现在小区基本上都这样吧。
    “哦,是啊……呵。”马晓随口答了一句,一副沮丧又无精打采的样子。
    “先走了啊!”邻居说,然后便走到门口,拿起地上的雨伞推门走了出去。
    马晓这才发现,窗外已经下起了雨。
    马晓盯着窗外愣了一会神,随手端起酒杯,可是杯中已经没有酒了。
    “服务员,再拿瓶啤酒!”马晓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气愤的味道。
    服务员很快就送来了酒,马晓“啪”的一下打开瓶盖,倒满酒杯,一饮而尽。
    此时的马晓,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马勒戈壁!”马晓随口骂了一句。
    转眼之间,马晓已经离开学校五年了,看到有的同学已经有了房,买了车,有的结婚有了孩子,还有的同学当起了小老板,混的都不错,在马晓看来,似乎只有他是最差的一个了。
    “哎!”马晓叹了口气,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说前几天刚刚被老板辞退已经对他打击很大的话,那么现在女朋友孟晴提出分手,对他来说就更是雪上加霜。
    马晓翻看着手机,看着这些年来他和孟晴拍的照片,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
    他不能抱怨什么,因为爱情本就是一件奢侈的玩意。它的奢侈,不仅仅是物欲和金钱,也更是一件对人的内心素养及情感培育要求更高的东西。
    “服务员,再拿瓶酒!”马晓这时的声音已经开始跑调了。旁边那桌人不禁回头瞅了他一眼。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雨水打湿的地面,映着周围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如果是从前,马晓一定会在这样的雨夜,和孟晴一起撑了伞到街头散步。
    他们都喜欢雨,只是,这好像已经成为历史。
    马晓不断回忆着这五年的人生经历,还有和孟晴的点点滴滴,渐渐的,开始觉得晕头转向。
    “小伙子,我们要关门了。”服务员过来说。
    “我还没喝完呢!”马晓声调提的很高。

    “11点了,我们真的要下班了!”服务员说。
    马晓猛地站了起来,差点碰到了桌子。
    他迷迷糊糊的和老板结了账,推门走了出去。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马晓并没有带伞,只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伞与没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马晓感觉有点天旋地转,他张开手想找一件东西扶一下,结果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他的后背顿时浸泡在雨水之中,从天而降的雨水哗哗啦啦的淋在他的脸上、脖子上,他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感,他闭上眼睛,任凭雨水不断冲刷他的全身。
    “小伙子,你没事吧?”饭店服务员看他在外面摔倒了,撑着伞出来要扶起他。
    “不用你管!”马晓大喊道,一把推开了服务员的手。
    马晓挣扎着爬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到路边墙根,忽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服务员看他这样,还想上前扶他。
    “喂,快进来吧,别管他了!”饭店老板站在门口喊道。
    服务员看了看马晓,摇了摇头,跑回了饭店。
    马晓吐了一大堆,雨水和他的呕吐物混杂在一起,顺着路面流淌。
    马晓又一次踉跄倒地,靠着旁边小胡同的墙坐着,他闭着眼,抬着头,雨水仍旧不停的洒落在他身上,不知不觉,他竟然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滴雨水打在马晓的脸上,他醒了过来,这时雨已经基本停了,只有零星的雨点还在滴落。
    马晓清醒了许多,但仍然感到一阵阵头痛。
    这正是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马晓爬起来,摸了摸兜里的手机和钱包都还在,便摇摇晃晃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二)
    娄山市第一人民医院,陆平正在他的实验室里看书,写东西。因为最近他要准备一篇论文,所以医院并没有安排他太多的手术。
    “陆教授,陆教授!”突然,门口的对讲器响了起来,对于本就安静的实验室来说,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我在,我在!”陆平走到对讲器旁边说。
    “那名病人状况恶化,忍受不住,现在就要做手术,请你尽快到手术室来吧!”对讲器那头是许皓东的声音。
    “好的,我这就过去!”陆平回答。
    最近医院来了一位患者,右大腿内侧部位因为一次受伤长出了一个肿块,前来医院就诊,当时负责的医生许皓东建议患者住院观察。后来那个囊肿却不断的恶化,患者还伴随着发烧等症状。许皓东也做了相应的处理措施,但是病情依然不见好转。患者因为忍受不了疼痛,遂申请了切除手术。因本来安排的主刀医生临时有事回家,陆平只好代他去做。
    对于曾经做过多例开颅手术的陆平来说,这种小手术自然不在话下。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陆平来到手术室,大家都已经准备妥当,患者也进行了麻醉,等待进行切除手术。
    陆平先是观察了一下患者的受伤部位,不过两天的功夫,有囊肿的这条大腿已经发黑,而且围绕着囊肿的周边,有很多树状血纹,血纹四处延伸,攀绕着患者整条大腿,肿块也比以前更大了,而且往外渗着暗红色的液体。

    “前几天并没这么严重啊,这怎么回事?”陆平问道,他接到手术通知的时候,曾经去看过患者的情况。
    “不清楚啊。”助理医生说。
    “皓东,你不是一直负责治疗的么?”陆平问许皓东。
    “嗯,一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受伤感染,可是后来却越来越严重。”皓东说,“现在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患者要求做手术……”
    陆平摇了摇头,似乎对许皓东略有不满。
    陆平小心的切开囊肿部位,顿时,一股更浓更黑的液体涌了出来。当陆平更仔细的观察时,他发现这个囊肿似乎正在有规律的一大一小,就像在呼吸。
    陆平用镊子挑开被切开的皮肤,隐约看到囊肿的一端,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在不停的摆动着。
    “这是什么?”陆平心里想。
    “患者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陆平有点急促的问。
    “并不是非常的清楚,他说是干活时刮伤的,后来感觉像有东西在咬大腿,但因为一开始伤口很小,没当回事,后来实在疼痛难忍才来的医院。”皓东说。
    “来的时候什么样?”陆平继续问。

    “来的时候,就是一个豆粒大的小血块。”一位女护士回答,“后来再检查的时候,发现囊肿开始往外流脓水,而且还发烧……”
    “好,知道了!”陆平打断了护士的话。
    陆平继续用手术刀切开患处,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更是感到惊异。
    顺着切开的口子,陆平想看看囊肿周围的树状血纹是怎么回事,然而当他用镊子夹开皮肤时,竟然发现患者此处的皮肤已经很大程度上脱离了下层的肌肉组织,就像昆虫蜕皮一样。
    “啊!”女助理们看到这种情况,吓得喊了出来。
    陆平的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陆平尝试着继续扯开皮肤,然而他发现皮肤竟然越扯越大,这样下去,整条大腿的皮肤似乎都会被扯下来。
    “陆教授,陆教授!”皓东紧张的说,似乎在提醒陆平不要再继续下去。
    陆平镇静了一下,被扯开的皮肤,伴随着黑乎乎的黏液,让人看的恶心。
    “先把囊肿切掉吧。”陆平声音干涩的说。
    他小心的用手术刀沿着囊肿周围切开,就在他用镊子夹住囊块试图取下的时候,大腿的动脉血管突然一下子被一起扯断,瞬间,血液喷涌而出。
    “啊!”周围的人几乎一起喊出声。
    “血,血袋,”陆平也喊了起来,“快输血,快!”
    助理医生们个个手忙脚乱,一时不知所措。
    陆平和许皓东用力的压住患者的大腿,手术台已经被血液整个染红了,血水不停的流到地上,患者的身体也不停的抽搐着,而且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然而,陆平和助手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也没能留住患者的生命。床边的显示屏上,患者的心跳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陆平一下子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取下口罩,脸色一片苍白。
    (三)
    一张不大的茶几上,散乱的放着一些杂物,烟头像刺猬一样插满了烟灰缸。几个啤酒瓶,歪的歪,倒的倒,茶几上,地上,横七竖八。旁边的沙发上,衣服乱作一团,一只袜子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只在电视机旁……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杂着一股臭烘烘的气味,充满了这间不到15平米的客厅,旁边的房间里,马晓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屁股和一条腿裸露在外面。
    快到中午的时候,马晓迷迷糊糊的醒来,他呆坐在床边,点起一支烟。
    冰箱里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有一块馒头已经发霉长毛,菜板上,一盘不知道哪天炒的菜,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马晓已经记不清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
    他打开电视,胡乱的按着遥控器,新闻里播报着各种奇葩事,恐怖袭击、地震、怪异天象、死人……百年不变的那些事。
    马晓并没有在意电视里的节目,或许,他只是想要一点点声音,来让这个房间有一丝生气而已。
    马晓的目光落在地上一个已经破碎的相框上,那是他和孟晴去年在香山游玩时拍的,那时的他们是那么快乐。

    时过境迁啊,如此迅速!
    一道阳光照在相框上,破碎的玻璃反射过一道光线,让马晓感到异常的刺眼。
    他弯腰想去捡相框,却突然感到右臂一阵刺痛,他顺势扭动右臂看了看,发现右臂有一片刮伤,上面还有一个紫色的血块。
    马晓从茶几上抽出一块湿巾擦了擦,接着点着另一支烟,走到窗口向外面张望着。
    看着楼下的车来车往,马晓的情绪更加低落起来。
    他拿起角落里的一瓶白酒,狠狠的灌了两口,顿时,他感到一阵眩晕,坐到了地上。
    在马晓看来,这城市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给他激情和希望。
    五年前,当马晓第一次来到这里,他被路边的高楼大厦强烈的震撼了一下。那些只在电影里看过的大都市景象,就这样映入他的双眼,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振奋。他曾和孟晴一起,在美丽的海边散步、骑行,一起在电影院里相拥流泪,他也曾爬上郊区的那座高山,大声呼喊着激扬的口号。当年的他,曾在内心里许下诺言,他要在这座城市留下自己的印记,他要买车、买房,娶她为妻,生儿育女……

    而如今,大柳河的水依旧宁静的流淌着,仍有不同的男男女女在河边漫步,在小小的脚踏船里欢笑,只是这一切,都已不再属于他。
    马晓抽着烟,毫不留意烟灰已经快烧到他的手指。他漫无目的的划拉着手机屏幕,一张一张,删掉他与她的所有照片。
    最后,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给老家打电话了。马晓的父亲多年前就病逝了,母亲年事已高,全靠家里的姐姐照料。
    “家里都好,你那边挺好吧?和孟晴谈的怎么样了?今年该结婚了吧?”母亲仍像往常一样唠叨着。
    “好的,我知道了,妈,你多保重身体。”马晓说着说着开始哽咽了。
    “妈,我……”马晓欲言又止,“没事,没事了,妈我挂了。”说着马晓挂了电话。
    马晓放下手机,把房东的钥匙留在了茶几上。
    大约半小时后,他的身影出现在大柳河桥上,傍晚的阳光映照在他尚年轻的脸上,然而这火红的光线照出的,却只是一个沮丧而落魄的轮廓。
    马晓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脸上露出了一瞬间不经意的微笑,这微笑很快消失。之后,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从桥上落下,又轻飘飘的打在水面上,他的身体并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便很快的没入了大柳河的水中。
    (四)
    台灯发出的白光照在陆平的脸上,让这个快50岁的男人看上去格外的苍白和疲倦。
    那次手术失败后,死者亲属向医院索赔60余万元,陆平除了承担30多万元的附带赔偿外,还被医院停了职。
    陆平本来已经快准备好的论文,也因为这次事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在后来的多天里,陆平不停的回忆着死者的症状,调取了死者生前的全部患病记录,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他并没有发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囊肿,树状血纹,脓液,皮肤脱离……”这些情况像噩梦一样折磨着陆平。从医20多年了,陆平第一次遇到这么离奇的病例,这让他感到郁闷和沮丧。
    “喂,皓东。”陆平拨通了许皓东的电话。
    “陆教授,什么事啊?”电话那头,皓东的声音有点低沉。
    陆平询问了一通关于死者治疗期间的情况。从皓东的说法中,也没有发现多少特别的,但是皓东说的一个细节,引起了陆平的注意。
    “你是说,患者当时用手在大腿的患处不停的摸索?”陆平问。
    “嗯,好像要拽掉一个东西。”皓东说,“弄得满手是血和黏液。”
    陆平想起他做手术时发现的那个囊肿的小尾巴,难道患者当时在拽的是这个么?陆平心里想。

    “咳!咳!”电话那头传来许皓东的咳嗽声。
    “你没事吧皓东?”陆平问。
    因为那次手术事件,不只是陆平受到了影响,许皓东也被调到了别的科室,后来他以照顾老人为由辞去了医院的工作,回到老家县城里开了家诊所。
    “哦,没事,陆平,我……”皓东欲言又止。
    “怎么了啊?”陆平问。
    “没事,没事,就这样吧。”说完便挂了电话。
    陆平打开电脑,开始查找有关的信息,然而却不知道从何处查起。
    一天下午,陆平来到他的实验室,碰巧遇到了他的学生卢婷婷,她毕业后就来到这家医院工作,既是一名护士,也是陆平的实验室助手。
    “婷婷,你拿的什么书啊?”陆平问道。
    “哦,陆老师,叫《诡病异史》,网上买的。”婷婷说,“里面写的挺玄乎的,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陆平接过书,胡乱的翻看了几下。
    猛然间,一个写着“梦魇血皮”的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
    书中记载,血皮虫,1895年于越南南部的达咖村落被发现,幼虫体长仅2mm左右,不易被发现。该虫会从人体或者动物的受伤部位侵入,以吸食血液为生,雌雄同体。第一阶段是潜伏期,时间大约为两周至一月不等,在此阶段,血皮虫在寄主的皮下完成受精,并开始繁衍,由此进入第二阶段,在第二阶段里,血皮虫会在寄主体内产生很多树状血纹,血纹实际为血皮虫母体的延伸物,以为母体吸取更多的血液为目的,血纹密密麻麻,几乎会铺满被感染者的皮下,母体也会逐渐膨大到花生大小。进入第三阶段后,开始从血皮虫留在外面的尾端排出黏液,同时会伴随有渗血现象,寄主也会开始反复发烧。血皮虫的最后阶段,幼虫会在皮下大量爆出母体,并继续沿着寄主的血管爬行吸食血液,如一直发展下去,严重情况下,寄主的通体皮肤会脱离肌肉组织,最终全身流血而死,血皮虫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寄主,否则会在72小时内死亡。寄主死时一般骨瘦如柴,表情痛苦……
    陆平看着了这些描述和记录,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难道,这名死者,正是被血皮虫侵入的?”陆平心里问道。
    正思考着,陆平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被吓了一跳。
    “皓东死了。”同事胡亚林说。
    “啊???皓东他……”陆平的声音颤抖着,“怎么可能啊?”
    (五)
    长平县,许皓东的家里。
    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许皓东的遗像,照片中的皓东,是那样的年轻和灿烂。
    许皓东的妻子已经泣不成声。
    “弟妹,节哀顺变吧。”陆平哽咽着说。
    陆平怎么也没想到,前段时间还通过电话的皓东,怎么说没就没了。
    胡亚林说皓东是突发心脏病死的,但是就陆平和皓东共事的这三年来看,皓东并没有表现出有心脏病的征兆,何况皓东平时注重锻炼,为人又开朗,陆平觉得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陆教授,”临走时,皓东妻子小声对陆平说,“这是皓东临死时让我给你的,你回去再看吧。”
    陆平接过皓东妻子递过的U盘,虽有疑惑,但也不方便多问。
    陆平回到医院实验室后,立刻打开电脑,插上U盘。之后,一张张骇人的图片出现在陆平的眼前。
    这些可怕的照片,正是许皓东在患病到死亡期间拍的他的脸部的症状。
    实际上,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脸,只能说是一张张血肉模糊的皮。
    陆平看到第一张图片就已经明白了,许皓东也是被血皮虫侵入了!
    陆平在震惊之余,猛然想起在手术的那天,许皓东擦汗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口罩,而就是在那一刻死者的动脉血管崩裂!当时皓东不停的擦着脸上的血迹。

    “陆老师,许大夫的脸,和那名死者的情况很像啊,也是血皮虫么?”婷婷看到照片,问道。
    “嗯,应该是。”陆平有点难过的说。
    自从陆平在《诡病异史》里看到血皮虫的记录后,就经常和她探讨这件事。
    一开始,婷婷也是半信半疑,但是在随后听了陆平更详细的描述后,她逐渐开始对这个恐怖生物产生了兴趣,这次看到了皓东的照片,恐怖之余也更加坚信了血皮虫的存在。
    “哎,我还以为那些都是胡编的恐怖故事。”婷婷说。
    “婷婷,咱们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啊。”陆平严肃的说。
    “嗯,我明白,陆老师,”婷婷说,“我先去巡房了。”说完走了出去。
    陆平仔细的查看着皓东的照片,看着一张张面目全非的脸,陆平的眼泪不觉掉了下来。

    三年的同事,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浮上陆平的心头。皓东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拍下这些珍贵的照片供他研究。他深知自己的情况和那名死者的情况一样,不可能被治好,所以只好让家人对外宣称是突发心脏病,这也难怪皓东在死前的日子里,深居简出,极少和老同事们联系。
    陆平越想越觉得心酸。
    “陆老师,陆老师!”就在这时,婷婷慌张的跑了回来。
    “怎么了婷婷,慢慢说。”陆平说。
    “血皮虫,血皮虫!”婷婷语无伦次的说。
    “在哪里?”陆平问。
    “您跟我来。”婷婷说。
    陆平跟着婷婷来到了一间病房。
    “他,”婷婷指着病床上的一个小伙子说,“刚被人从大柳河里救上来的,应该是要自杀,最后被渔船救了。”
    陆平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昏睡的男孩,慢慢走到病床旁边。
    “这里,”婷婷小声说,一边指着男孩的右臂。
    陆平把男孩的袖子小心拉开,顿时瞪大了双眼,表情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病人叫什么?”陆平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婷婷。
    “马晓,”婷婷说,“是我中学同学。”
    “哦?”陆平愣了一下,随后,他们二人一起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六)
    水中,一片漆黑。
    马晓似乎隐约看到一些气泡在眼前飘动,还有一些游动的小鱼和晃动的水草,突然间投射进来一缕光线,在水中照出一道光柱,他看到远处一堆黑影正向自己游来。快到眼前时,这团黑影忽然张开了大嘴,里面露出尖利的牙齿。马晓拼命的向旁边游去,可是他却怎么也游不动,他感到右臂剧烈的疼痛!
    “是我,是我!”马晓听到后面传来孟晴的声音,他转过脸,看到那团黑影竟变成了孟晴的模样,然而那张脸上却布满了鲜血,两只眼球夸张的突出来……
    马晓猛的醒来,摸了摸身上,已经全是汗水,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马晓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类似实验室的病床上。他又一次感到右臂一阵刺痛,挣扎着想下床去。
    “马晓,你醒了?”婷婷从外面走进来说。
    马晓看了看婷婷,快十年了,也许他已经认不出这位老同学。
    “是我啊,卢婷婷。”婷婷说。
    “卢婷婷?”马晓愣了几秒钟,“哦,哦,是你!”
    婷婷看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啊,老同学,你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为什么想不开?”
    “哦,我……”马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哎,一言难尽!”
    十年不见,不只是人的相貌,还有很多事情都已经变化了太多。对于婷婷来说,马晓一直是他触不可及的男人。

    当年的马晓,痴迷于孟晴的美貌,他疯狂的追求终于赢得了孟晴的芳心。后来他们一起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在那里,他们继续书写者美丽的爱情童话。而卢婷婷,去了一家医科大学读书。大学里虽然也谈了几次恋爱,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是单身,而且仍然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个当年品学兼优又高大英俊的马晓。
    只是现在的马晓,看着异常的消瘦和落魄。
    “孟晴呢?你们结婚了吧?”婷婷问道,但是问过之后又后悔了,是啊,如果一切顺利,马晓怎么会走这一步。
    “哦,”马晓顿了一下,“我们前阵子散了。”
    “哦,怎么——”婷婷想继续追问一下,她想说男子汗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的话,但是想到马晓右臂的病情,突然觉得不合时宜。
    “你感觉好点了吧?”停了一会,婷婷问道。
    “嗯,好多了。”马晓说,“你在这里工作啊?”
    “是啊,毕业就来了,现在给陆老师当助手,还担着医院的一些事情。”

    “哦,陆老师?是他么?”马晓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相框问道。
    “嗯,是。”婷婷回答。
    当天下午,婷婷没有太多事情,陆平去外地开会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婷婷和马晓聊了许多,从中学时代的种种,到后来大学时代的经历,从生活,到工作,近十年的人生历程,并不能一时说清,马晓郁结的心情,在与婷婷的叙旧中,慢慢的开始晴朗。
    “你结婚了?”马晓问道。
    “没有呢,一直没有合适的,家里一直催,呵。”婷婷说。
    “哦,是啊。”马晓说。
    “啊——”忽然,马晓叫了一声。
    他感到右臂又是一阵灼痛。婷婷慌忙跑过来,掀开马晓的袖子,他看到马晓患处的囊肿已经扩大了,树状血纹也开始往四周延伸,黑色的液体覆盖着囊肿的周围,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是怎么回事啊?”马晓问。
    “哦,这个,”婷婷没有告诉他真相,“没事,大概是你被蹭伤了,感染了。”
    婷婷想起许皓东的那些照片,心里开始害怕起来。她看着马晓,目光里透露出一种悲伤和怜悯的意味。
    这时,婷婷的手机响了,是陆平。
    “马晓的情况怎样?”陆平问道。
    “哦,今天中午刚醒,现在精神好多了,就是那个——”婷婷看马晓离自己不远,没有继续说。
    “我一会就回去了,到时看看再说吧。”陆平说。
    马晓看婷婷接电话时的表情,从只言片语之中,他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十二)
    汽车飞速的开到火化场的大门口,“吱”的一声急刹车,陆平和婷婷跳下来,往火化间跑去。
    火化间的门口,正往外冒着黑烟。
    陆平一觉踹开门,顿时间,熊熊的火焰扑面而来。
    大火绕着焚化炉一圈,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火圈的中间,马晓正用左手拿着一直木锯,放到自己的右臂上。
    “马晓,马晓!”陆平大喊着,“快放下,快放下!”
    “马晓,我们知道怎么解决了,我们知道了,快跟我们回去!”婷婷也大声喊叫着。
    马晓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喊声。
    大火继续燃烧着,让人无法靠近,更无法进入火圈。
    “快,找灭火器!”陆平喊着。
    “让烈火焚烧我吧!让我可怜的生命进入永恒的天堂吧!”马晓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陆平四处寻找着灭火的工具,然而只找到一只拖把。
    婷婷跑出火化间,到旁边的房里去找,最后却只找来了一把扫帚。
    陆平和婷婷拼命的用扫帚和拖把扑打着大火,但是却无济于事。
    “马晓,马晓!你别这样啊,快放下!”婷婷大声喊着。
    马晓已经开始用木锯切割他的右臂,熊熊大火之中,陆平看到暗红色的液体已经溅得马晓全身都是,并不断的流到地上。
    “啊!啊——”马晓站在血泊中,大声吼叫着。

    “饶恕我吧!饶恕我吧!啊——”
    “妈,妈妈,饶恕我吧!”
    “爸爸,我来了,我来了,啊——”
    “让我永生吧,让我永生吧!”
    “啊——”
    ……
    大火仍旧猛烈的燃烧着,空气中的浓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婷婷和陆平都顾不上别的,只是用力的扑打着火焰。
    陆平跑出火化间,不一会又飞快的跑回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灭火器。
    然而刚刚喷了几下,里面的泡沫便没有了。
    陆平气的把灭火器狠狠摔在地上。
    “马晓,马晓啊!!你听我说啊!”陆平大喊着。
    透过熊熊大火的间隙,陆平看到,马晓正一步一步,踉跄着往焚化炉走去。
    “不要,不要啊马晓!”婷婷哭喊者要往火圈里跳。
    陆平一把拉住了她,婷婷使劲的挣扎着。

    马晓忍着剧烈的疼痛走到焚化炉边,炉里的火焰正疯狂的喷射着,那些火苗,就像猛兽一样,等着马晓送入它的口中。
    马晓在焚化炉旁,慢慢的转过身,用他已经只剩下一小截的血淋淋的右臂向陆平和婷婷的方向挥了挥,而后奋力的爬入了焚化炉。
    ……
    不知道多了多久,火终于慢慢变小了,婷婷挣脱陆平的手跳了进去。
    陆平也跟着跳了进来。
    焚化炉的火焰已经熄灭了,留在婷婷眼前的,只有一堆白色的骨灰。
    婷婷抓起一把骨灰,不停的痛哭着。骨灰从她的指缝间洒落到地上,就像那晚的小河边,洒落在他们肩头的月光。
    陆平呆呆的站在那里,地上,是那只血淋淋的手臂。
    (后记)
    三天后,婷婷前来跟陆平道别,她转去了另外一家医院。
    陆平用马晓的那只残臂,进行了进一步的蚂蝗实验,后来实验终于获得了成功,陆平成功提取出蚂蝗体病毒,并病研制出血皮虫疫苗。
    后来在全国各地,又先后出现了几例血皮虫感染事件,利用陆平的疫苗,病人都被成功治愈。
    两个月后,大柳镇的那家养鸡场被强行关闭,负责人被刑事拘留,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
    再后来,陆平离开了娄山市第一人民医院,举家搬迁至美国,到一家医药研发机构任职。
    五个月后,工人们在拆除那个废弃火化场的时候,意外发现一部手机。这部手机最后辗转被交到婷婷的手中。
    婷婷来到休息室里,给手机插上电源,按下开机键。
    “叮叮”,手机传来一声短信的声音。
    “活下去,我在等你!”
    ——发信人:未知。
    (完)


    (七)
    “婷婷,你过来看看。”陆平从显微镜旁边站起来说。
    婷婷看着显微镜,那是陆平从马晓的右臂患处取下的一小块皮肤组织。
    马晓在实验室已经待了一个多星期,婷婷的关心让他感到浓浓的爱意。但是从陆平紧张的表情中,他又感觉正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马晓,生活本来就是不顺利的,别气馁。”陆平经常这样开导马晓,以陆平的年龄,基本可以算是他和婷婷的父辈了。
    马晓的精神确实恢复了一些,有时候他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甚至还开始筹划他未来的事业。
    只是他右臂的症状,却一天天的恶化,这让他感到疑惑和痛苦。看着婷婷和陆平为自己忙前忙后,他逐渐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件医学试验品。
    这种感觉,开始一天天,一点点蚕食他的内心。
    “肯定是以血液为食,”婷婷说,“如果把血皮虫单独取出来,72小时内就会死亡。”
    “嗯,这些咱们都知道了。”陆平说。
    “这玩意倒是挺像蚂蝗的。”婷婷说。
    “蚂蝗?”陆平停了停,忽然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跑到旁边拿起那本《诡病异史》。他翻到“梦魇血皮”那一页,看到角落里一张非常粗糙的图画,图中画的正是血皮虫的大致模样。

    “嗯,身上还有些小毛刺,婷婷你看到了么?”陆平问道。
    “是有,不过不大清楚。”婷婷看着显微镜说。
    陆平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大起眼的小毛刺。
    “这可能是幼虫,书上画的应该是成虫。”陆平说。
    “马晓呢?”陆平突然发现马晓不在实验室。
    “哦,他说出去透透气,买点东西。”婷婷说。
    “他不会再寻死吧?”陆平半开玩笑的说。
    “应该不会了吧,我看他最近精神还行。”婷婷说。
    “你没告诉他病的真相吧?”陆平问。

    “没有,没有。”婷婷肯定的回答。
    “嗯,别告诉他,”陆平说,“对了,你和他我看挺合适的。”
    听到陆平这么说,婷婷的脸一下子红了,马晓和婷婷日常的说说笑笑,还有婷婷对马晓无微不至的关心,都被陆平看在了眼里。
    “哈哈,谁知道啊。”婷婷说。
    “马晓是个好孩子,我那天听他说将来要开个广告公司,”陆平说,“他挺有抱负的,就是这个血皮病……”
    陆平没有继续说下去,继续观察显微镜。
    “陆老师,我看网上说,前段时间大柳镇有人离奇死亡,会不会和血皮虫有关?”婷婷说。
    “嗯?是么?”婷婷的话引起了陆平的注意。
    陆平急忙打开电脑查看。
    然而,网上并没有太多的报道,也没有相关的图片资料。
    陆平感觉到,像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
    “对了,手术死亡的那个村民是哪里的?”陆平问。
    婷婷也像突然想到了这点,急忙拿起旁边的电话,给档案室那边打了过去。
    “大柳镇,是大柳镇的!”婷婷的情绪有点激动。
    “走,咱们去大柳镇一趟。”陆平一下子站起来说。
    (八)
    马晓又一次站在了大柳河桥上。
    他凝望着河水,那天他跳河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哎,我不过是个试验品。”马晓心里想。
    然而当他想起婷婷热情的笑脸,还有陆平给他的鼓励,他又感到有某种东西在提醒他,不要寻死觅活,人应该勇敢的面对生活的挫折,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不是吗?
    右臂又是一阵灼痛,像是有千万条虫子在啃噬他的肌肤。
    马晓坐到旁边的木椅上,揭开袖子查看。
    “血皮,血皮虫。”马晓咕哝着。
    他用左手摸索着患处,黏黏的液体粘到手上,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摸索到囊肿一端的那个很小的突出物,他用指甲使劲的钳住那个小尖尖,试探着用力往外拽,但是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叫出声。黏液分泌的更多了,他重新包上纱布,目光呆滞的看着大柳河的水面。
    在实验室这段时间里,他也偷偷的研究了不少资料,《诡病异史》里的记录他也看了,书中关于死者的情况让他感到惊恐,这个一百多年前的恐怖生物,是如何出现,又为何偏偏让他染上?
    “哎,难道这就是我的命?”马晓叹了口气。
    路灯点亮了,马晓看时间已是黄昏,便站起身往回走。
    “叮叮”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马晓看了看,是婷婷给他的信息。

    “我和陆老师去大柳镇了,明天回来。”短信里说。
    “去那里干嘛?”马晓咕哝了一句,也没在意。
    他继续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不觉间,马晓走到了那日他醉酒昏睡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他租的那套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那里了。
    仍旧是那晚同样的霓虹灯,只是今晚没有下雨。
    突然,马晓被那家饭店旁边的一个大铁箱垃圾桶吸引了,他慢慢的走过去。
    这个垃圾箱就在那条小胡同口,马晓想起那晚他就是坐在旁边睡过去的。
    垃圾箱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清理了,剩菜剩饭和其他杂物已经堆到了垃圾箱口,周围流淌着污浊的液体,还发出一阵阵恶臭。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马晓想。他右手捂住鼻子,左手开始扒拉这个垃圾箱。
    从饭店里走出一个拎着垃圾袋的人,正是那个服务员。
    服务员用惊异的眼光看了马晓一眼,然后走回了饭店。

    马晓没有和他打招呼,只是继续翻着垃圾箱。
    乱七八糟的东西,被马晓翻出来,散落一地,刺鼻的气味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
    突然,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出现在他的眼前。
    马晓捡了一个垃圾袋,套在手上,把那团血淋淋的东西拎了出来。
    他把这团东西摊在地上,又用烂菜叶擦拭起来,他惊恐的发现,这竟然是几张鸡皮!
    鸡皮上的血纹清晰可见,血纹的中心,是一个干瘪的肿块,马晓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这几张鸡皮,和马晓右臂的症状,几乎完全一致!
    一身臭味的马晓跑到饭店里,询问起饭店老板和服务员。
    “小伙子,很久没来了啊。”饭店老板一边捂住鼻子,一般说。
    “嗯,”马晓说,“我刚才在那个垃圾箱里,发现了几张鸡皮,血糊糊的,里面只剩下骨头了。”
    “啊,你找那个干嘛?”服务员也捂着鼻子问。
    在后来的盘问中马晓得知,原来,前段时间饭店送来了一批鸡,其中有几只看着像得病的死鸡,老板就随手扔进了那个垃圾箱。
    “那批鸡是从哪里送来的?”马晓问。
    “哦,我想想,我想想。”老板若有所思。
    “大柳镇,是大柳镇送来的。”服务员说。
    马晓没等他们说完,飞快的跑了出去。
    “喂小伙子,怎么了?”老板喊道。
    马晓没有搭理他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地跑到马路边。
    “出租,出租车!”马晓喊道。
    (九)
    “陆老师,马志龙的家人会让咱们进门么?”婷婷问。
    陆平开着车,他们正在前往大柳镇的路上,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发黑了。
    其实,不光是婷婷担心,陆平的心里也嘀咕了一路了。
    “没办法,咱们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陆平无奈的说。
    马志龙就是那名手术台上的死者。
    到了大柳镇后,陆平和婷婷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马志龙家的大门口。
    这是一户很普通的农家院子,几间破旧的房屋,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工具和和没收拾完的庄稼。所有的门上都还贴着白纸黑字的丧贴。
    “妈,有人来了。”一个小男孩正在院子里玩耍,看到陆平他们,朝屋里喊道。
    一位农村妇女从屋里走出来,是马志龙的妻子。看到陆平他们,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你们来干嘛?”妇女很气愤的说,“看你把我们家害的,给几个臭钱有用么?”
    陆平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没打算和妇女理论什么,其实他对于手术的失败也一直心存愧疚。
    “大嫂你别生气了,我确实有责任。”陆平说。
    “婷婷。”陆平示意婷婷把买来的水果和营养品递给妇女。
    “阿姨,一点心意。”婷婷笑着说。
    “谁稀罕你们的东西!”妇女依旧很气愤。
    “大嫂,我们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你别生气了。”陆平说。
    妇女的眼角挂着泪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陆平见状,忙让婷婷把妇女扶起来,一起进了屋里。
    稍微平静之后,妇女的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了。大家都坐了下来,小男孩还端过来一盘瓜子。
    只是场面依旧很尴尬。
    “人都死了,还查什么啊?”过了一会,妇女说。
    陆平见妇女的情绪稳定了,便开始和妇女交谈起来。
    原来,马志龙和同村的另外两名村民,一起在离镇不远的养鸡场工作,后来三人都得了同样的病。马志龙的患处在大腿上,另一名村民在脚踝,第三名后来也死了,具体部位不清楚。脚踝长病的那名村民和马志龙关系不错,后来曾来找过马志龙,说他的腿无缘无故的好了,重新去养鸡场上班了。而马志龙的情况却一天天变糟,最后不得不去医院治疗。没曾想,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伤,最后竟要了他的命。

    “哎!”妇女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个幸存的村民叫什么,在哪里住?”陆平问。
    “刘成,就在村西头,他家旁边有一个水坑,很好找。”妇女说。
    陆平和婷婷很快辞别了马志龙的家人,径直朝村西头走去。
    “婷婷!陆老师!”身后似乎有人在喊,陆平和婷婷听着像是是马晓的声音。
    此时天色已晚,走近时一看,果然是马晓。
    “你怎么也来了?”婷婷问道。
    马晓把在小饭店发现那些鸡皮的事情告诉了陆平和婷婷。
    “那几只鸡就是从大柳镇这里送去的。”马晓说。
    “嗯,原来如此!”陆平说。
    婷婷也把他们刚才在马志龙家得到的信息告诉了马晓,他们三人继续往刘成家的方向走去。
    “哎,马大哥还太年轻啊,才五十来岁,可惜了。”刘成一边感叹,一边给陆平他们倒水。
    陆平和刘成聊起了关于他们得病的情况。
    “说也奇怪,后来有一天,我去河边捞鱼,原来受伤的那个地方被蚂鼻咬了一口,我忍着痛使劲拍打,最后把蚂鼻弄了出来,到了第二天,伤口就开始变得没那么疼了,再后来竟然出奇的好了,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成回忆说。
    “蚂鼻?”陆平有点惊异的问道。

    “嗯,蚂鼻,你知道吧,就是——”刘成试图解释。
    “你说的是不是蚂蝗?”婷婷打断了刘成的话。
    “蚂蝗?不是,是蚂鼻。”刘成说。
    “陆老师,他说的就是蚂蝗,我老家那边也叫蚂鼻。”马晓说道。
    “哦,哦,这样啊,”陆平说,“你是在哪里被蚂蝗咬的,哦,蚂鼻。”
    “就在村南小河边,不远。”刘成指着往南的方向说。
    三人和刘成又了解了一些情况,随即离开了他家,一起来到村南的小河边。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小河里的水哗啦啦的流着,不时还传来几声青蛙的叫声,黑魆魆的树木和村庄,屹立在不远的地方。这种情景,对于久居城市的陆平三人,真是一种难得而又久违的宁静。这一片祥和的氛围,让他们三人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河边,似乎都有所想,又似乎都什么都没想。
    “太黑了,我们明早再来吧。”陆平咕哝了一句,可是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极少见的掏出一盒烟,递给马晓一支,自己把一支塞到了嘴里。
    马晓急忙拿出火机给陆平点上。
    “马晓,你的心情好多了吧?”婷婷问道。
    “哎,谁知道呢。”马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婷婷。
    “放心,我和陆老师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婷婷说。
    二人坐在离陆平有一点距离的石头上,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个年轻人的肩膀上,偶尔有阵阵凉风吹来,不觉感到一阵阵的惬意。婷婷悄悄的把她的手放在了马晓的手背上,随后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不远处的陆平,转过头吸了一口烟,看着小河的流水,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陆平三人看时间已经太晚,便驱车来到附近的镇上寻找住处。
    他们来到一家旅馆,陆平要了两个房间。
    马晓看了一眼婷婷,婷婷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陆平让马晓坐在床边,他挽起马晓的袖子,检查了一下马晓的右臂。他看到,那些树状的血纹已经快爬满马晓的整条胳膊了。
    “疼不疼?”陆平关切的问。
    “嗯,就像很多虫子在咬。”马晓说。
    “坚持住,马晓,我们会找到解决办法的。”陆平肯定的说。
    马晓盯着电视,呆坐着。
    当夜无话。
    第二天,他们三人再次来到那条小河边,他们费了不少事,抓了几条蚂蝗,装进一个矿泉水瓶子里,便驱车返回娄山。
    (十一)
    马晓已经失联四天了,陆平虽然报了警,但是警方那边并没有任何消息。
    “叮叮”,婷婷正站在窗口边发呆,突然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老师,是马晓,马晓!”婷婷几乎喊了出来。
    陆平马上拨出了马晓的手机,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
    婷婷打开短信,泪水不断从脸颊滑落。
    “婷婷,陆老师,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和关心,但是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
    人的一生就像浮萍,不知会漂流向何方。又像是一片树叶,总有落地的那一刻。
    现在,是我该落地的时候了。
    我怀念我们相处的这段时光,它在我短暂的人生中显得弥足珍贵。我怀念中学时代的我们,婷婷,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和你在一起,共同创造我们的生活,然而今生,就这样吧,对不起!我唯一后悔的,便是爱错了人。
    原谅我这样离开你们,妈妈,对不起,原谅我,我没能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我的出生对你们就是一场灾难,原谅我吧,妈妈!

    我不想再苟且的偷活于世,伤痛,无尽的伤痛,胳膊已经没有了感觉,整个手臂就像套在一个皮筒子里,结束吧,结束吧!
    婷婷,我不想你们继续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你们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陆老师还有论文,我已经看透了人生,我做好了死的准备。
    我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行尸走肉,我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让烈火焚烧我吧!血皮虫,来吧,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婷婷,陆老师,别了!
    谢谢,谢谢你们,谢谢!”
    短信到此而止,婷婷已经泣不成声。
    “婷婷,冷静点,婷婷!”陆平的声音也哽咽了。
    婷婷的手机屏幕被泪水全打湿了,她木讷的抬头看着窗外,已是初秋时节,路边的法桐开始有树叶掉落在地上,马路上车来车往,人们仍旧往来穿梭……

    陆平和婷婷,就这样呆坐了有半个小时,陆平忽然站起来,拿起那本《诡病异史》翻起来。
    “暂无任何方法能在保住寄主生命的前提下灭除这种恐怖生物,唯有用高温或者大火焚烧患处,方能将其彻底杀死,然而寄主会遭遇难以承受的痛苦,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陆平看到这几句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婷婷大喊道:“走,快!”
    婷婷意识到陆平可能想到了马晓的下落,急忙跟着陆平离开了实验室。
    陆平极速的开着车,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
    汽车飞快的行驶着,逐渐开到了荒凉的郊区。
    “陆老师,咱们要去哪里?”婷婷不解的问。
    “那里!”陆平用手指了指前方。
    婷婷顺着陆平手指的方向,看到远远的地方矗立着一根大烟囱,上面正冒着烟。
    “那是——火化场!?”婷婷吃惊的问道。
    “嗯,前段时间刚废弃的,搬到别的地方了,”陆平说,“以前咱们医院里死去的患者都是直接送这里火化。”
    婷婷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陆平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
    (十)
    婷婷的温柔和关心,让马晓非常感动。但是他们二人的感情,并没有像想象中发展的那么快。婷婷知道,马晓是担心自己像马志龙、许皓东他们那样,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而对于马晓来说,这种担心更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孟晴已经逐渐的被马晓遗忘,或者说强行的遗忘。婷婷正一步一步走入他的内心深处。然而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血皮虫无法从他的体内清除,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他无法给婷婷什么,他的工作,他的事业,他的一切一切对未来的憧憬,都不过是泡影。
    “哎!”想到这里,马晓长长的叹了口气。
    对于在中学时代就暗恋马晓的婷婷来说,她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把马晓治好,因为她不想错过第二次和马晓在一起的机会。
    “陆老师,咱们给马晓做切除手术吧!”一天,婷婷对陆平说。
    “不行,血皮虫的母体已经和他的动脉融为一体,如果强行切除,恐怕马晓会遭遇和马志龙一样的情况。”陆平说,“咱们不能冒这个险。”
    从大柳镇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陆平和婷婷的研究并没有太大的进展,应该说毫无进展。
    陆平尝试从蚂蝗的体内提取一些物质,对血皮虫进行了实验,可是虫子并没有因此而被杀死,这让陆平感到不解和疑惑。
    带回的活体样本已经都用光了,还死去了几只,马晓和婷婷又前后去了两次大柳镇采集蚂蝗活体,但是每次实验都没有取得成功。
    陆平查阅了大量的资料,而且还联系了他以前的导师寻求帮助,但都因为从没遇到过此种情况而束手无策。
    看着马晓病情一天天恶化,身体逐渐消瘦,而且精神也又开始变得沮丧和低落,陆平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陆老师,陆老师,你在家里么?”婷婷按响了陆平家的门铃,在门口大声喊道。

    陆平穿着睡衣,手里夹着烟,给婷婷打开门。
    “陆老师,你怎么抽这么多烟,还喝了这么多酒?”婷婷看着桌子上的酒瓶说。
    陆平已经有三天没有去实验室了,这让婷婷非常担心。
    “哎,”陆平叹了口气。
    “陆老师,咱们肯定哪里有做的不对。”婷婷说。
    “是啊,但到底哪里不对呢?”陆平吸了一口烟,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马晓呢?”陆平问道。
    “哦,在实验室呢。”婷婷回答,“最近他情绪非常低落。”
    “哎,可惜了,挺好的一个孩子,你和他本来……”陆平感叹了一句,没有再说下去。
    婷婷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坐在沙发上发呆。
    大约有半小时的时间,两人没有说一句话。陆平只是抽着烟,在窗口踱来踱去。
    “难道说那些蚂蝗没有分泌出有用的物质?”婷婷貌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咱们带回的蚂蝗都是活体,按理说,只要提取了它们体内的物质,就可以用其杀死血皮虫啊。”陆平也不解的说。
    “咱们都是直接从蚂蝗体内提取的物质,刘成不是说,他是被蚂蝗咬了之后才好转的么?”婷婷说。
    “难道说,要让蚂蝗主动攻击受伤部位,才会分泌有效的物质么?”陆平心里想。

    “陆老师,我觉得,”陆平也正要说话呢,突然听到婷婷说。
    “你先说,”陆平说,“你想起了什么?”
    “如果蚂蝗只有在主动攻击的时候才会分泌出杀死血皮虫的物质呢?”婷婷说道。
    “嗯,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陆平说,“实验室里还有蚂蝗的活体么?”
    “有。”婷婷站起来,激动的说。
    “走,回实验室!”陆平边说边回到卧室,胡乱的穿上衣服。
    虽然陆平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但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只好用尽一切方式来实验了。
    他们二人很快就来到了医院实验室。然而,他们却没有看到马晓。
    婷婷马上给马晓打了电话,但是打了很多遍都没人接听。
    “是没电了,还是没人接?”陆平问。
    “没人接!”婷婷焦急的说。
    陆平和婷婷变得紧张起来。
    本来装着蚂蝗活体的玻璃皿已经被打碎在地,洗手盆的壁上,一只干瘪的蚂蝗贴在上面,几滴暗红的血液洒在地板上。
    陆平和婷婷感到事情不妙,立即离开了实验室。
    他们二人来到大柳河桥上,可是并没有发现马晓的身影,也没有发现有人跳河的迹象。
    他们又来到马晓租的房子那里,门紧锁着,陆平狠狠的揣着门。
    “马晓,马晓!”两个人因为爬楼都累的气喘吁吁,然而房内仍然没有半点反应。
    婷婷不得已叫来了开锁公司,他们终于得以进入房内。然而房子里除了已经被掀翻的家具和乱七八糟的杂物,同样没有马晓的踪影。
    婷婷看着陆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两人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联系上马晓。马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婷婷坐在陆平家的沙发上,不停的抽泣着。
    “婷婷,别担心,我们再找找。”陆平安慰她说。
    可是,去哪里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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