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余丢证

      桂余归家,唤浑家曰:“快与我把毕业证书请将出来,下午晋职须用也!”浑家忙入密室寻之,久之,不出。桂余急,遂入,见浑家挥汗疾寻,桂余大怒:“真乃无用,这般时间仍不得,须休之!”浑家汪然出涕曰:“冤矣,冤矣,并非奴家弄懒,只是这毕业证书实不知哪里去矣,呜呜呜……”“休得聒噪,快寻!”桂余也将这师道尊严顾将不得,褪外衣,赤膊而寻之。这夫妻二人只寻得天将过午,仍不见证。无奈之中,二人相顾掩面而泣。浑家泣不成声:“遥想当年,爹爹将我许配与你,皆以你有证也,有证则有衣食,而今无证则如何是好,且晋职在即,调房亦在即,加薪还在即,证丢则吾齿何以尽?我不活矣,我不活矣……”浑家言毕,恂恂而视桂余,恐挨揍也。见桂余如木鸡般呆立,良久,不动不语,浑家惧,忙上前唤之:“相公,相公……”桂余如初醒,怒睁双目,眈眈视之,口中喃喃:“证丢矣,证丢矣……你是谁家妇人?因何在吾房中?你所来何为?快说,吾那毕业证书定是为你所窃,快交与我,若不与,定拉你见官……求大姐可怜小生则个,小生祖籍山东临沂府,乃贫困之地也,为讨口饭吃,十年寒窗考得一证,实属不易,证即我命也,证在则我命在,证丢则我命将丧矣,大姐请看我这‘华居’,还有这‘美乐’,这‘科健’,这‘容声’,皆以我有证也,如今证丢,桂余将成‘贱鱼’矣……”桂余妻听罢,知其已入痴境,乃号啕大泣。众邻闻之,咸来问讯,得知详情,众皆唏嘘,众邻之中有一长者,私语窃告桂余妻:“而今桂余证丢,你还跟他作甚?不如早作打算,老夫有一外甥,近日刚刚考得一证,乃本科证也,你若有意,老夫愿以驱驰,则何如?”桂余妻长叹曰:“先生美意,奴家心领,多谢。只是我与桂余连理多年,虽说当年为证而嫁,可毕竟日渐情生。如今他虽无证,若要奴家弃他,却是实不忍为的。”老者忿然而去,且曰:“不听我言,日后必悔,孰不知如今无证有甚于无命!”

      是时,人群中走出一童,似顽皮状,执棍而临桂余,棍起而落其首,桂余倒地,浑家见状,惊骇不已,疾扑而呼之,许久,桂余醒,惊诧不已,曰:“吾只觉这半日昏昏沉沉,不知为何事?”众人雀跃,“桂余好矣,桂余好矣。”少顷,桂余悟:“想起矣,我证丢矣,我证丢矣……”以头抢地而痛哭,众人劝而不止。

  二日,桂余上班,一路双目视足,不敢矫首,心中悲伤不已:“别人都有证,我证丢矣,我证丢矣……”

  至学校,诣校长,桂余呈惊恐状,校长长息曰:“闻昨日你证丢,余万分震惊,只怨你甚为不慎,竟将如此要命之物遗失。我知你有大专之才,如今却无大专之证,前日你有证你即为有才之士,今日无证便无人知晓你有无大专之才了。如今下岗之风日盛,你无证则如何不下你?文件之所属,无奈何也!”

  桂余大戚,涕零不已,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毕生之不幸未若丢吾证不幸之甚也,向吾无证,何来‘华居’、‘科健’与‘美乐’?如今因小人不慎丢失此证,实为万万不幸也,求大人可怜小人则个!”

  校长顾左右而言他,桂余无奈,掩泣而去。

  晚归,家中一片咽泣之声,桂余之女冷凝年纪尚小,不懂事,自到别处玩耍。

  忽闻敲门声,乃是岳父张铁匠,铁匠进得门来,一腚砸在沙发上,声如击锤:“冷氏小儿,你且听好,当年我将个如花似玉之女许配与你,皆以你有证也,如今你已无证,‘华居’将无,‘科健’将无、‘美乐’将无。我女岂不跟你生受?不行,今日就让我女跟我回家,冷凝你若不要,我也带走,你待如何?”




  桂余垂泪不语,浑家不忍,劝走了张铁匠。当下,各自睡去。约四更天,忽闻敲门之声,桂余因心中有事而未曾入睡,起而开门,见是张铁匠,大汗淋漓,气喘不已。见了桂余,谄笑而曰:“贤婿,睡得可好?深更半夜,恐有打扰,小老儿深为不安!”桂余闻之,诧之。延至沙发,张铁匠恂然半坐,曰:“贤婿,你是贵人多忘事,可我们这些粗人也真是太糊涂,你可记得,前些日子,你那妻弟,我那傻儿子要去后村相亲,因无证,恐女家不允,故将你那证拿了去敷衍一下,事成之后,竟忘了还与你,你看,我与你拿了来,你且收好!”桂余闻听此言,如闻春雷,“啊呀”一声,倒地不起。全家惊动,围而救之。良久,桂余醒,竟又痴矣。浑家大哭。张铁匠骂道:“哭甚,照上回的法儿,再给他一棍。”依计而行,却无济于事。张铁匠思量半晌,忽凶神恶煞般走到桂余前,“你这畜生,看我将你这证烧了。”桂余如闻炸雷,一口气堵在胸口,转了个圈儿,开窍了。全家破涕而喜,全家开心畅谈,睡意全无。当夜无事,不表。

  二日清晨,桂余忽发一念:“借证之事,我怎么好象从未耳闻?”唤来浑家,浑家如筛糠,只得实招:“奴家恐你不允,故擅自将证借与兄弟,奴家知罪,请相公宽恕!”桂余听罢,怒从心起:“你这贱人,可有脑子否,证这么要紧的东西,你竟敢随便借与他人,看我不打死你!”说罢,劈头盖脸打一顿,打掉当门牙齿两颗,又开了一个油酱铺和彩帛铺,本想再做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可又怕吃官司,就作了罢。浑家吃了亏,可又自知理亏,却也只好在一旁偷泣罢了。

   桂余将证捧在手中,摩挲不已,半晌,命浑家速去岳丈处,命岳丈火速打造铁囊一只,将证存于其中,缚铁囊于心口处,时时拊之,且曰:“证还在,证还在,证没丢,证没丢……”自此,此语时时传入邻人耳中,声如秋蚊,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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