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故事之草虫

    草虫,又名茧,古代妖怪。
    因变而生。
    1
    我第一次感到异样,还是暑假结束后和王海、阿英的一次聚餐。那一次,唐可没有出现。
    我和唐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缘分这种东西在我俩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哪怕到了大学我们依然形影不离。
    高考那年我们考取了同一所学校,那是坐落在江南的一所名校。双方父母都很开心,也很放心,他们觉得我们两个发小一起离家求学,起码有个照应。说起这个,我不免有些惭愧,远离家乡,异地求学这一年多,多半是唐可在照顾我这个老弟。
    往年寒暑假回家乡时,礼物和火车票向来不用我操心。
    只是,今年暑假唐可没有和我一起回家,他说要留在这里打暑期工。不过我觉得是借口。
    阿英和王海是我和唐可在学校新认识的好友,他们都是本地人。王海是我们足球队的好哥们,虽然认识不到两年,俨然已是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阿英是学校宣传队骨干,王海说他第一次见到阿英时,就被她深深吸引,经过三个月的玫瑰情书战略,终于抱得美人归。
    说实话,有他们陪着唐可,我心里也放心。

    可我居然没有见到唐可。
    我说不出不对劲的具体地方,但王海和阿英就是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整个饭局他们很少说话,偶尔抬头也只对我笑一笑,笑中藏着一丝尴尬。最主要的是,他们谁也没提过唐可,即使我主动问起,俩人也很快岔开话题,说其他的,好像我们根本没有唐可这个朋友。
    王海以前不这样,他和唐可都是足球队主力,关系很好,阿英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也许他们闹矛盾了。可很快我就发现,事情并非如此,这个暑假似乎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即将开学时,我仍然没有见到唐可,他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找不到他我有些着急,开始四处打探他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他打工的地方,老板居然告诉我暑假没结束前他就辞职不干了。就在我焦急地准备报警时,王海和阿英找到了我。
    王海和阿英带我去了一家医院。

    在医院里我见到了唐可,只是我怎么都想不到唐可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是一家精神病医院,唐可被关在单人病房里,身上套着白色的病人服,眼神呆滞,跟以前判若两人。我当时就傻了,想要冲进病房,但被医生和王海、阿英拦了下来。
    医生简单向我介绍了一下唐可的病情,术语一大堆,我没听明白,但我从医生的口气和表情判断,唐可病得很严重。离开医院时,我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唐可的父母说这件事,最起码我要知道原因为何。
    回到学校宿舍后,我迫不及待地向王海询问原因。
    王海叹了口气,很愧疚地对我说:“对不起,这事都怪我。你走以后,唐可因为工作出众,很快拿到一笔奖金,他很高兴,听说郊区无名山风景非常不错,于是买了很多东西,邀请我和阿英一起去野炊,可那一天却出了意外。我们在山上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很漂亮的庄园,主人很热情,我们很高兴地借住在庄园中,可是一不小心食物中毒了。”
    “食物中毒?”我有点听不明白。
    王海点头说:“是的,是我们在山上采摘的野果,当时觉得很好吃,没想到居然有毒。我们昏迷了很久,若不是庄园主人及时发现,将我们送回城来,恐怕我们早就死了。唐可吃得最多,醒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气愤极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王海不好意思地说:“我和阿英都挺害怕,本以为唐可在医院治疗一阵就会慢慢好转的。谁知刚刚接到通知,说唐可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被转到精神病医院,我们知道事情闹大了,必须告诉你,这才带你去看唐可。”
    2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左思右想之下,暂时先帮唐可递交了休学手续。王海觉得我应该尽快告诉唐可父母,让他们把唐可接走,好好医治。虽然他说得很对,但我还是有些犹豫,唐可和我一样都是独生子,若是阿姨和叔叔知道他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崩溃。
    那天去医院走得太急,我一句话都没和唐可说,我决定再去一趟医院,看一看唐可的病究竟有多严重。
    再一次来到医院,我在医生监视下和唐可见了面,他见到我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呆呆地望着我。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很伤心,正准备起身离开时,他突然朝我扑过来,将我压在身下,保安和医生见状急忙将我俩拉开。
    那一瞬间,唐可轻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说:“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不管唐可这句话是不是疯话,从医院离开后,我辗转反侧想了整整一晚上,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唐可的父母,因为这句话让我感到一些蹊跷,让我觉得唐可在那一瞬间是非常正常的。又犹豫了几天,最终我决定将唐可暂时接出医院。
    我用身份证和学生证作抵押,将唐可从医院接了出来。可他这个样子我还是有些顾虑,不知道该不该带他回学校,没想到唐可刚上出租车,就对我异常冷静地说:“我们不能回学校,带我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这句话让我更加确定唐可是个正常人。

    我带唐可去了一家小旅馆,暂时在那里为他租了一间房。刚进门,他就迅速锁死房门,紧张兮兮地将我按在沙发上,没等我说话,已经开口:“林吉,接下来我要说的,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都请你听我说完。”我茫然地点了点头,他下一句话却让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林吉,我不是唐可,我是王海!”
    我差一点笑出来:“你是王海?那唐可是谁?”
    唐可想了一下:“我就拣最重要的跟你说吧,你走之后,唐可拿了一笔奖金,说要请我和阿英去郊外野炊,我们在山上发现一个大庄园,不小心在那误食有毒的野果,被庄园主人送回城里,可醒过来后,我发现我变成了唐可,而我现在可以确定,你身边的王海才是真正的唐可。”
    “灵魂互换?”我终于笑了出来,“好了,你要再这个样子,我真的要送你回医院了。”
    唐可慌了:“是不是王海最近一直催促你告诉唐可父母,让他们赶紧接走我?”我点了点头。他立刻急了,“千万不要这样做,如果唐可的父母把我接走,那我永远都变不回自己了。林吉,你仔细看一看我,我真的像你的发小唐可吗?”

    我仔仔细细端详唐可,这张脸毋庸置疑,我看了二十多年,能有什么错。可是在那一刹那,我真真实实感觉到某种不一样,和以前的唐可相比,现在的唐可确实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但很快我就排除了这种想法,觉得自己是受了唐可的言语蛊惑,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推开唐可,说:“好了,不要闹了,你要再这样,我真的要告诉唐阿姨把你接走了。”
    唐可颓然地坐在地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几句,准备回学校,临走时,他再一次抓住我,说:“林吉,哪怕你不相信我,也请你试一试,多和王海接触,你总会发现古怪的地方的,给我个机会,求你了好吗?”
    我没说话,不管唐可说的话有多么可笑和不真实,我还是觉得他不像个疯子。离开旅馆后,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唐可的话,回到学校后,王海也已经回来。我和他一个宿舍,他刚刚踢球回来,正捧着一碗泡面吃得很香。
    我走到王海面前,看了很久,说:“泡面好吃吗?”
    王海笑呵呵地说:“好吃啊,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我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有点慌乱。我和唐可都是北方人,王海和阿英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以前我们聚餐时,王海从来不吃北方的面食,不管是馒头还是面条,一嘴也不碰,更不要说这种泡面了,可现在他居然转性一样吃得如此之香。
    我突然混乱了,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3
    阿英就坐在我对面,一如以往地大大咧咧,我今天特意把她单独约出来,主要是想从她嘴里得到更多的内情。我小心地将话题转到他们三人野炊的事情上来,阿英一边喝饮料一边说:“那一次真是有惊无险啊,不过林吉,说真的我还想再去一回。”
    “你还想再中毒一次?”我打趣道。
    阿英撇嘴说:“你是不知道,那庄园可大可漂亮了,跟电影里演的一样。”
    我笑道:“是吗,你还记得那个庄园叫什么名字吗?”
    “虫草园!”阿英毫不迟疑地说。
    我巧妙地把话题又转到王海身上:“不过就算你敢,王海也不敢了吧,看他这样子最近似乎因为唐可的事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阿英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最近我也觉得他奇怪,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性格和爱好都有好大的改变。最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忘了好多事,比如我俩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敢给我忘,我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让他长点记性!”
    通过和阿英聊天,我心里的天平愈发倾向旅馆内的唐可了。阿英说得对,有些事当事人是永远不会忘的。我想到一个办法,一个百分之八十可以确定谁真谁假的办法。

    几天后,我单独将王海约了出来,美其名曰找他一起喝酒。王海很高兴地答应了,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酒馆一直喝到深夜,当然,我的主要目的是将王海灌醉。我的酒力一向很好,几瓶二锅头后,王海就晕晕乎乎的了,见时机到了,我带他结账走人。
    搀扶王海回学校时,我开玩笑地说:“咱们两个可别碰见打劫的,不然一个醉汉一个白面书生可不是人家对手。”
    王海大着舌头说:“你怕什么,你忘了我可是学过功夫的,小时候我还帮你报过仇呢,要不是我,你早就见阎王了……”
    王海这句话一出口,我狠狠打了个冷颤。我有一个秘密,在我上初中时曾自杀过。那一次,放学后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将我堵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殴打辱骂勒索,甚至扒光我的衣服拍照取乐,他们走后,绝望的我一时冲动爬上了天台。
    是唐可救了我,他在学校大门久等不到我,折返回来时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我。他把我拉了下来,也帮我报了仇。第二天他仗着自己身强力壮,狠狠教训了那个带头的学长,删除了他们手机中的照片。然而这是我人生中不愿回忆的黑暗,我希望他替我保守秘密,他也发誓说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这么多年来,唐可遵守承诺,哪怕我们两人也从未提过那段往事。
    然而现在,我身边的王海,我这个大学才认识的异地朋友,居然会知道这件事。无非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唐可背着我告诉了王海,另外一个就是他真的不是王海。我更倾向于第二个揣测,因为王海刚才说话的口气,根本不像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翌日早晨,我特意请假,径直去了小旅馆。
    当我告知唐可,我现在已经相信他之后,他很是不可思议。我不想提原因,再三询问他暑假野炊的细节,并确定他们最后一站确实是虫草园后,决定让唐可带着我故地重游一次。唐可不明白为什么,我告诉他,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虫草园一定有问题,食物中毒不可能将他们二人身体互换。
    不过,为了方便我还是暂时叫他唐可。
    很快,星期日时我和唐可秘密出发了。我们直接去了无名山,这座山比我想象中要大,在山上转了一圈,快天黑时我们才找到虫草园。和阿英描述的差不多,它很宏伟,老式的明清建筑,大红色的建筑底色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敲开大门后,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她自称姓梦。唐可偷偷告诉我,这位姓梦的女子,就是这里的庄园主人。不过,看样子她好像已经把唐可忘了。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里不仅是庄园,还是一家绸缎庄。
    4
    江南自古养蚕织锦,帝王时代起就有许多皇宫贵族从这里挑选华贵衣料,各种绸缎种类也是数不胜数。我对这些并不惊异,初来这里在小城中就看到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绸缎铺子,到了二十一世纪依然买卖兴隆,只是没想到这荒郊野岭居然会有这么大一家绸缎庄。
    虽然大,但除了梦庄主以外,只有几个工人,搞不清楚他们靠什么生活。
    梦庄主很欢迎我们的样子,亲自将我们安顿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厢房之中,让人拿来食物茶水后,嘱咐我们早些休息便离开了。我和唐可都没敢动这里的东西,吃了一些自己准备的食物,便躺在了床上,外面很静,我们都睡不着。
    我问唐可:“你们第一次来时,有没有在庄园里转一转?”
    唐可点头说:“有,梦庄主人很大方,随便我们转,惟一不准去的地方是她的卧房和南边的大厢房,人家是主人,我们自然遵守规矩,也只有那里没有去。”
    我点了点头,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们就去那里看一看。”
    深夜时分,庄园里的人都睡下后,我和唐可蹑手蹑脚地来到南边的大厢房。这是一处很宽敞的院子,房子很高很大,每一扇窗户都蒙着厚重的黑色窗帘,似乎是为了遮挡阳光用的。我试探了一下,大门都锁得很死,惟一可以进去的地方,只有房顶的通风口。

    商量了一下,我和唐可一前一后爬上了房顶。
    打开通风口后,我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钻了进去。屋里很黑,我们打开手机灯,借着微弱的光线,我们看到很多码放整齐的绸缎,两个人立刻呆住。这些绸缎太美了,哪怕是我们两个大男人看到,也不免惊叹。它们颜色各异,在手机光芒下泛着月光石一般的荧光,如同美女的头发一般柔顺。我忍不住摸了一把,简直和婴儿肌肤一般滑嫩。
    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夺人眼球的绸缎。
    我们正惊叹时,厢房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了,梦庄主拿着手电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卷绸缎,小心翼翼放置妥当之后,她一边缓缓抚摸绸缎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今年还算顺利,再来十几个人,货主们定下的货就齐全了。”
    梦庄主走后,我俩从藏身的架子后跳出来,爬出了大厢房。刚刚梦庄主的话我听得很清楚,她说“再来十几个人,货主们定下的货就齐全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有必要去她的卧房看一看。

    梦庄主的卧房坐落在另外一处院子,离大厢房并不远,我们很快摸到了她的院子里。她还没有睡,房间内亮着灯,好像不止她一人,我们蹲在窗户根下向内窥去,发现还有两个女工在她的卧室内,三个人似乎在忙活什么,等我看清楚后,差一点叫出来。
    卧室内摆放着两具骨架──人骨架,两条硕大的蚕虫盘踞在骨架上,足有小孩胳膊粗细。虫子呈青色,懒洋洋地一动不动,梦庄主正拿着毛刷,一点一点逗引其中一只,那只大蚕虫很快被引到她手上,蛇一般盘绕在她胳膊上,与此同时,另外一名女工也用同样的方法将另一只盘在人骨架上的大蚕虫引到自己胳膊上,两人交换位置后,又各自将蚕虫驱赶上骨架。
    那两只大虫子刚才还懒洋洋的,重新爬上骨架后,立刻精神百倍,钻到空洞的肋骨架子中,开始忙着吐丝结茧。它们的速度非常之快,大量的蚕丝在人骨架上缠绕盘踞,森白的骨头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蚕丝覆盖,继而变得越来越厚。
    半个小时后,两只大蚕虫已将自己完全裹入蚕茧。
    两具人骨架也变成了椭圆形的、金黄色的大蚕茧。
    我和唐可都看傻了,不知何时,唐可突然闷哼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扭头,就感到脑袋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昏了过去。等我们醒过来时,已在梦庄主卧房内,几个五大三粗的女工站在她身后,她一边喝茶一边望着我们两人。
    “别以为我忘了你。”梦庄主盯着唐可,“今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半夜跑到了我这里。”她说着浅浅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对唐可说,“不过,现在我该叫你什么呢,反正你也已经不是你自己了……”
    5
    其实在看到那两具人骨架,看到那两只大蚕虫,尤其是听到梦庄主那句“反正你也已经不是你自己了”的时候,我就已猜到其中的蹊跷。唐可和王海互换身体,肯定和梦庄主还有这两只蚕虫有关,换句话说,一定是她一手策划的。
    我以为梦庄主不会不承认,没想到她大方得让我有点无法接受。
    梦庄主喝完茶之后,没等我们开口,便很自傲地指着唐可解释起来:“你们来这里,一定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是他自己了,对不对?来者是客,既然你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想要搞清楚原因,我就跟你们好好地说一说。”
    梦庄主说着,走到身后,命人挪开身后的大屏风。我们两人顺势望去,立刻目瞪口呆,和大厢房一样,内房里摆满了床一样的木架子,只是架子上方的不是绸缎,而是人,或者说有的是人有的是茧。
    我们被女工推搡着走到近处后,才看清这些是什么东西,的的确确是人。只是每一个人都像睡着了一样,昏沉不醒。可怕的是,每一个人身上都爬着一只硕大的蚕虫,更加可怕的是,这些蚕虫居然在食人,它们一点一点蚕食着人的血肉,有的已经被啃了一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有的刚刚被吃掉手脚,残缺不全。
    我和唐可开始发抖,梦庄主依然很平和地和我们解释着:“别害怕,这些人还会复活的,我从来不杀人。”她说着随手抓起一只蚕虫,在手里把玩,“知道这是什么吗,它可不是一般的蚕虫,学名草虫,以人血肉果腹,以人骨架作茧,用它们吐出的丝织造出的绸缎光滑柔顺,是天下最美也是最珍贵的衣料,只是饲养条件极其苛刻,想要取丝也是难上加难。”

    我冷静了一些,问道:“我们不想知道这么多,我们只想知道你如何让两个人互换身体的?”
    梦庄主放下手里的蚕虫:“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知道我为什么说它们饲养起来极其苛刻,取丝更是难上加难吗?这种草虫的虫卵只有寄生在人身上才会破壳生出幼虫,就像外国的一种黄蜂,它们会把卵产在另外一种虫子体内,幼虫便以这种虫子为食渐渐长大,草虫生长的原理和其差不多。”
    唐可有点不耐烦了:“你快点说,你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很明显,你就是其中一个寄生体。”梦庄主毫不在意地说,“人喝下草虫卵后,它们会在一天之内破壳,再一天食完寄生食物,再一天以骨架作茧。不过作茧之前需要易骨。我祖祖辈辈饲养这种珍奇草虫,一直难以让它们作茧取丝,总是食完寄生食物后,幼虫盘踞骨架渐渐死去,直到我爷爷那辈,才找到问题所在,他无意中发现,待到草虫食完寄生食物准备作茧时,必须另换骨架它们才肯吐丝作茧。”

    她说着,走到一具快要被蚕食完毕的人体旁边,继续说,“易骨之后,再需一天,草虫就会完成吐丝结茧。这时候更为神奇的事情就会发生,寄生体包裹在蚕茧之内血肉滋长,再一次重生,只是因为草虫易骨作茧,此时作为食物的寄生人也会易身。”
    唐可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我懂了,是你在我和唐可身上种下了虫卵,我们被草虫蚕食后,你交换了我们的骨架以此让草虫吐丝结茧,我们重生后,身体便互相交换,他变成了我,拥有了我的肉身,我变成了他,拥有了他的肉身。”
    梦庄主拍了拍手:“你说的没错,真是一点就通,不过也有一点不对。来我这里的人,有一半是自愿的。我还记得你的朋友,你不知道的是,他早就来过我这里,是他故意将你引来虫草庄,野果中毒昏迷也不过是他下的药,原因很简单,他说他想变成你。”
    “你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愤怒了。
    梦庄主无所谓地说:“你知道每一年有多少财阀巨富需要我这草虫锦打造新衣、装点门面吗?你又知道我这草虫锦是以毫米论价的吗?所以,我才不管他们的理由原因,只要他们愿意做我的寄生体,只要他们自己想办法把另外一个寄生体骗来这里,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命依然在,美丽依然在,何乐不为呢?”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唐可在一次酒醉后,曾对我酒后吐真言,他说他喜欢阿英,很喜欢很喜欢,可惜,他不是王海。
    这或许就是他的原因吧。
    6
    我们安全地离开了虫草园,因为梦庄主说她一点也不在乎,没人会相信我们的话,听到的人只会以为我们疯掉了,更主要的是,她没有杀死过一个人,最最重要的是,我们答应她会帮她再一次织造一批绝美的草虫锦。
    是的,这也是我们找到这里的目的。
    只有再让唐可和王海做一次寄生体,才能令他们的肉身互换。
    回到学校后,唐可依然住在小旅馆。梦庄主给了我们一人一颗草虫卵,血红色,大枣一般大小。她告诉我们,只要让王海和唐可吃掉这枚卵,只需一天草虫就会破壳而出霸占他们的身体,控制他们的大脑,这个时候的人已完全失去意识。她会立刻派车将我们接去,三天后就可以将他们原来的身体还给对方。
    我一直在等待机会,如何让假王海吃下这枚虫卵。
    几天之后,我终于找到机会。学校食堂难得做了我们北方学生爱吃的枣卷子,假王海买了很多回来,他大快朵颐时,丝毫没有想到我早就知道一切,丝毫没有想到那个枣卷子里藏着一枚草虫卵。
    当晚,假王海就昏昏沉沉地一睡不醒,我立刻给假唐可打去电话,并通知了梦庄主。趁着夜色,她派车将我们三人接走。重新来到虫草园,假唐可异常兴奋激动,在梦庄主那间充满大蚕茧的房间内,他安静地躺在木架子上,吞下了虫卵。
    房间内渐渐安静,似乎两个人都已死去,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旁边草虫们大口大口吃食的声音。我这才狠狠踹了假王海一脚:“起来吧,这小子已经被控制了,醒不过来了。”

    假王海睁开眼,站起来,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小子,没想到比我还能骗,比我还狠!”
    我懒得理会他,从身上摸出那颗我一直珍藏的草虫卵,得意洋洋地吞了下去。
    是的,我骗了他。其实,从虫草园回来后,我确实想要帮助他们换回身体,只是没想到,最后一刻假王海会认出草虫卵。他不愧是我从小长到大的老友,一点也没有激动,只是很怪异地望着我,我无可奈何,只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他依然满不在乎,又把虫卵递给我,然后凑到我耳边,很轻微地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知道你也想……”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多年前被人凌辱的场面,是的,我不想当我自己。自从那次自杀未遂事件之后,我一直想要变得像唐可一样强壮,变成一个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的人,我不想一辈子被唐可保护,那仍然是一种耻辱,为此我跑步锻炼,参加校足球队,可我依然还是那个我。
    这枚虫卵对于我来说,是一次机会。

    我可以靠它脱胎换骨,我可以靠它变成我一直羡慕嫉妒崇拜的唐可,既然他已经不要自己的身体了,我为什么不要呢。其实,在假王海将虫卵还给我的那一瞬间,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对于不知内情的人而言,他其实就是真正的王海,没人会怀疑,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王海父母的认可,得到阿英的爱情。
    当他告诉我,他愿意帮助我,并永远丢弃自己之前的皮囊时,我想当然地动心了。我和他合力演了一出戏,那个假唐可果真上当了。至于梦庄主,她会继续遵守承诺,就像她之前说的,她才不在乎我们这些人的理由,她只想得到那些美丽的草虫锦。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躺在木架子上,等着草虫蚕食我的身体,等着另外一只食尽唐可肉体的草虫在我的骨架之上吐丝结茧,让我血肉重生。
    三天之后,我重新回到了学校,同学们对我的好友林吉突然发疯被送进医院的事颇为关心,我和王海只是会心一笑。我想,他这一次是真的发疯了吧,我想,我应该尽快给我的林阿姨和林叔叔打电话,让他们把那个叫林吉的疯子接回家去,再也不要送他回来。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感受着新身份、新身体给予我的充沛力量。
    变成唐可、变成别人的感觉真好。
    你想不想知道虫草园在哪里,你是否甘心情愿做自己,你想不想和另外一个人互换身体呢,你想不想变成那个一直比你漂亮的人,你想不想变成那个一直比你强壮的人,你想不想变成那个一直比你优秀的人,你想不想破茧重生,让自己这只虫子变成别人那只翩然起舞的美丽蝴蝶。
    你的理由可以千千万。
    只要你想,或者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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